消失了的青岛跑马场
没有了赛马的青岛,平静寂寞了许多
在今天的青岛,跑马场早已成被时间迷雾阻隔的模糊风景,开阔的汇泉广场草皮下面,埋葬了所有的轰轰烈烈。赛马,这个在青岛“极其热狂”了50年的城市节日,经过60年前彻底的洗心革面之后,逐渐远去,已激动不起城市的任何神经。有时候,我会怀念这里曾经的激烈和喧嚣,怀念那些我们这代人只在电影中见过的欢腾,我不知道,如果它一直存活到今天,我会不会还有心情去追索它的开头。
青岛跑马场所在的汇泉,因旧会前(会全)村而得名。这里原为村外滩涂,1897年冬德国海军占领青岛后,滩涂的一部分被平整成德军伊尔蒂斯兵营练兵场。1900年6月14日颁布的《德属之境分为内外两界章程》规定,青岛附近等处作为内界,分为九区,其中包括会前,列末尾。其前有青岛、大鲍岛、小泥洼、孟家沟、小鲍岛、杨家村、台东镇和扫帚滩。
汇泉跑马场出现的时间,应该在1899年。当年6月4日德国殖民政府翻译海因里希•谋乐在青岛编写的《山东德邑村镇志》中,对跑马场就已有记载。谋乐描述说:在会全(即今汇泉),“这个唯一漂亮的地方的平地上是跑马场”,与之相连的是单独用于操练部队的校场。与此同时,殖民当局为发展租借地旅游,开始开放汇泉湾(当时称奥古斯特•维多利亚海湾)海滩,将其开辟为海滨浴场。在地理上,跑马场和海滨浴场海滩相连接。1935年夏,在青岛避暑的作家苏雪林曾描述说,跑马场距离她所住的福山路,不过数步之遥。去第一海水浴场,或赴中山公园,都可以顺便到“那沙平草浅的空荡荡的大场去兜一个半个圈子,比在车马辐辏的行人道上走,当然有意味得多。”差不多的年份,梁实秋也在青岛客居,不过他好象没怎么在意跑马场,倒是注意到了一个冬天在汇泉沙滩上兜售冰糖葫芦的老人。梁实秋的这个汇泉影像,让喧嚣的跑马场,增加了些下层生存的苦涩。
青岛跑马场,比上海跑马场差不多晚50年。早在1850年,为了满足当时在上海的143个外国人以熟悉的方式进行娱乐活动的需要,解除思乡之情,英国人在上海五圣庙(今南京东路、河南中路附近)开辟花园,并且用黄沙和石子等材料围绕花园修建了跑马场的跑道,形成上海第一个跑马场。青岛跑马场出现的情形,和上海类似,只是引入赛马和修建跑马场的,由英国人换成了德国人。但很快,青岛汇泉跑马场就成为与上海齐名的远东著名赛马场。
在1914年前,跑马场无疑是个吸引人的地方。这里逢周末举行竞马比赛,比赛开始时,文登路(原维多利亚皇后街)两侧的路障会放下,禁止行人车辆通行。在青岛的德国海军军官或殖民政府官员、商人、自由移民、旅游者,会在这些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带着自己的夫人和孩子,一同来到汇泉比赛场地。除了盛装的男人,身着华丽长裙并举着太阳伞站在护栏外观看比赛的女士,尤其引人注目。这个集竞技、刺激、观赏、社交、娱乐、博彩等功能于一身的大型室外运动,成为了殖民地青岛繁荣的一个象征。它像个晴雨表,测试着这个新兴城市的投资温度,也贩卖着富人们似乎永不枯竭的快乐。1908年时,英国人艾克福尔得还在汇泉跑马场内创立了一个高尔夫球会,和紧张欢腾的跑马场一同呼吸了20多年,直到1933年迁至湛山村西。
赛马,顺理成章地带动了青岛其它行业的发展,比如旅游、度假、饮食、交通、票据服务等。1912年,潮州人陈乃昭集资2万元大洋在潍县路81号办起宜今兴印务局,雇工28人,专为跑马场印刷马票、彩票,同时印制帐簿、单据、表格、名片等。1920年,陈乃昭的宜今兴更名为宜会兴记,以后是子承父业,直到1956年公私合营。据说,陈氏家族在青岛至今已有六代,不过除了陈乃昭,老少都能讲潮州话的陈家和赛马的联系,至多是个藕断丝连的片段故事了。围绕着早期赛马场,陈乃昭是进入文献记录的不多的中国人之一,不过,他终究还是在边缘,无缘核心情节。
1924年,胶澳商埠督办温树德与英美日等国商人合办万国体育会,在汇泉跑马场进行赛马赌博。有统计显示,时跑马场日均有2万余人参赌,每天门票赢利约大洋3万元,成为全国四大跑马场之一。万国体育会通过赛马的连接,开始让汇泉跑马场的温度持续上升,直致高烧不退,名声不断扩大。1935年夏天,去过跑马场骑马的苏雪林说,青岛赛马“不知比上海跑马厅的盛况如何,但闻青岛人士对于此道也极其热狂,输赢的数目也相当巨大。”苏雪林在她的《岛居漫兴》中记述,当时马场的管事人“花白胡子,满面春风”。大热天“满面春风”的管事,不知是不是见天让“头马”给“沐浴”的。1937年秋后,困居青岛的北京旗人王度庐,除了靠在《青岛新民报》撰写连载小说“寒门度日”外,还不得不先后兼做其他,这其中就包括赛马场售票员、中学代课教师和摊贩公会文案,如是十年。据1942年的统计,当年青岛赛马会赛马71次,收门票108083元,马票17152800元、彩票2645327元。青岛万国体育会的赛马赌博活动,一直持续到1947年该会倒闭。在20世纪20年代中期,万国体育会还在这里发起过篮球比赛。当时,青岛篮球比赛的正式场地除了汇泉跑马场,还有广西路电报局篮球场和浙江路青年会篮球场俩地方。
1930年代末,由日资控制的青岛交通株式会社在市内已开辟有四条公交线路,其中的二号线即连接跑马场。汽车由益都路出发,途经青岛神社、上海路、馆陶路、胶州路、市立医院、青岛病院、大学路、山东产业馆(今海产博物馆)、跑马场,至第一公园(今中山公园),路线全长6.5公里。对许多老“市里”人来说,这条早已消失了的二号线,埋藏下了年轻时的许多激动,也带走了许多秘密。如果把这条线路上的一些故事还原,平面的青岛赛马历史,立刻就会生动起来。1932年冬,由青岛工务局体育场建筑委员会占据当时万国跑马场东边缘一片平坦地域,建设了青岛市立运动场(今天泰体育场)。就此,汇泉进入到一个内容更丰富的竞技时代。现代体育和传统赛马的友好睦邻,成为了高尔夫球会搬迁后汇泉的又一段有声有色的“隔岸观火”往事。
日军投降时的汇泉跑马场鸟瞰图1945年10月25日,青岛地区接受日军投降仪式在汇泉跑马场举行,美国海军陆战队第六师司令谢勃尔和国民党军政部特派员陈宝仓中将主持受降仪式。受降台设在汇泉跑马场的北部中心处,台上插着中美两国国旗。美国陆战队第六师担任警备,百余架美军飞机在高空盘旋。11时,受降仪式开始。日方投降代表长野荣二在准备好的10份投降书上,分别用日文和英文签字。投降书共11页,前3页为英文,后8页为日文。接着,日军投降代表11人将战刀解下呈上。随后,谢勃尔和陈宝仓先后作为受降代表签字。
有资料显示,1946年青岛市政府改组青岛赛马会,组建青岛赛马协会,官商合资经营赛马。但这时,已经离青岛赛马的终结不远了。1946年以后,赛马协会曾设置在中山路的原希姆森公寓里(肥城路与中山路路口,已拆除),当时那里属南京政府信托局。1947年端午节,赛马协会曾为救济难民举办赛马。是年6月22日《青岛时报》说,本市赈济会因流亡难民渐增多,亟待救济,惟以筹款困难,特于明日(端午节)商同赛马协会举行大香槟赛马,并由该协会发行大香槟票,每张售价5000元,于是日第次开彩,届时除一切必要开支外,余款悉数充作救济难民之用云。
青岛跑马场50年的喧嚣,突然就沉静了,消失在汇泉湾,消失在城市的街头巷尾。没有了赛马的青岛,平静了许多,也寂寞了许多。许多年以后看,倒是梁实秋捕捉到的那个冬天在汇泉沙滩上兜售冰糖葫芦的老人,更容易代表这个洗心革面过的城市。老人留下的脚印,在沙滩上形成了一个又一个重叠的圆圈,找不到开头,也没有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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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国马传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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