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言君侃球

二月，就像一个灾难。

有人说，当你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时，就证明你老了。我的数据并不难看，但球队一路狂泻的脚步无法止住。

过去的7场我们输了6场，包含上一战体无完肤的输给太阳。我们被干脆利落的击败，毫无朝气，缺乏活力。许多新生代在击败我们后，都会主动上前希望与我互换球衣做个回忆，他们边念叨着“大爷我对你的敬仰犹如密西西比河水滔滔不绝从小就看你打球”，边与我合影留念，带着赢家专属的灿烂笑容。而我呢？得使劲将腮帮上提，才能在合影时挤出一个不那么逼真的假笑。

我厌恶失败，厌恶接二连三的输球。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时光倒流十年，我甚至可以只用单手便将任何防线撕成碎片。但现在的我已经37岁了，第一分卫的头衔早已被大胡子拿走多年。

江湖世代有序，这些都是规矩。

勇士来了。

十年前当我纵横江湖时，他们只是小角色，站在角落，形同喽啰；十年一梦，当年的喽啰成长为真正大鳄，身披宝甲，手握神兵，犹如天帝般俯瞰苍生。即使第一分卫与前第一控卫能暂时联手制住他们，可即便如此也不会有人怀疑剧本会被改写。

我不奢望能在巅峰舞台上打败他们，七八年前或许还有点儿可能。当时教父长袖善舞合纵连横，组建起一支伟大的球队。可现在呢？当杀伐果断变成慈眉善目，教父开始以街头向路人散发传单般的速度散发美元。你有千万，他有千万，大家都有千万，当然了，这其中并没有我的份。

大可以一把撕掉合同并把教父的办公桌一拳砸个洞但我没有，因为当视线与教父眼神相对时，不知为何突然心软了下来。教父老了，沟壑丛生的脸庞与满头的白发无一例外诉说着这一事实。我咬咬牙，在那个印刻着卑微数字的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大名。然后一扭头，斩钉截铁的告诉他。

Last Dance。

因此这是我职业生涯里，最后一次与勇士交锋，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可能只是场强弱悬殊的常规赛，可对我却有着异乎寻常的意义。首节过半，现场DJ念出了我的名字，现场球迷则开始渲染气氛，便集体高喊“大爷，来一个。”

扣了一个，抛了一个，再给奥利尼克喂了一个。我们形势不错，气势如虹，伴随着我在伊戈达拉严防死守下底角又中一个，分差悄然间已经扩大到21分。队友喜上眉梢，年轻的理查德森兴冲冲的小跑过来，“大爷大爷，今儿咱总该赢了吧。”

望着他那张诚恳的面孔，我笑了，心中暗忖年轻人毕竟图样，连科尔的常逼操作都不知道，下半场勇士肯定会反击，肯定会不断加大力度。只是表面上，我仍得装模作样的点点头，“应该能赢吧。”

“好嘞。”理查德森欢天喜地，一蹦一跳的走了。

并不出乎意料，当科尔决定将胜负交给球员而不是牢牢捏在自己手里时，我们苦心经营两节，好不容易积攒的优势好似朝露般消散。我秀出了欧洲步，奈何分差却被缩小到个位数。

理查德森略显惊慌的看着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我示意他淡定，然而自己却按捺不住感慨万千。你知道花儿什么时候会开，但你真不晓得勇士的逆袭何时会来。他们从口袋里随随便便掏出一位明星，就能比我们更强力更有排面。比如那个长得像弥勒佛般的家伙，便如一把安装消音器的巴雷特般，连续不断命中三分。

我不想倒下也不能倒下，倒下就意味着球队继续被践踏。诚然我的速度不比当年，我的灵敏不复往昔，可我却有着与十年前一模一样的自尊与傲骨，不容亵渎。我投中了中距离，接球并命中关键三分，所有的人都注视着我，他们的表情仿佛在说：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落后1分迫使德拉季奇必须出手，无奈6犯，这意味着我失去了靠谱的战友，最好的伙伴，这意味着我必须得在绝境下孤军奋战。无论从任何角度观察，都像极了“大爷无力回天，热火虽败犹荣”的结局，哪怕杜兰特罕见的两罚一中。

其实我已经活到了这个岁数，理应对悲剧有着坦然接受的心态。老大像我这么大岁数时在挨打，安达比我年轻两岁已经在挨打。只是今时今日，我并不打算以自我安慰的方式进行麻醉，我的胸中有团烈焰，在烧，正在烧。

“去他娘的虽败犹荣！”

“我要逆天改命！”

我持球试图杀入，伺机捕捉机会，勇士无愧冠军之师，防线布置的毫无缝隙，一丝不漏。无法冲击禁区，只好兜兜转转拉到三分线外。强行出手，被一个叫贝尔的年轻人封盖了……

我再度将球控制在手中，时间快要走到终点，不容犹豫也不容调整，便以推铅球加金鸡独立的姿势，甩出最后一击。听天由命吗？伴随着呼啸的风声，与全场球迷的惊呼声，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球重重的砸在篮板上，精准落入篮筐，三分命中，时间刚好。球迷疯了，队友疯了，勇士也疯了。

“这能进？”

“这也能进？”

“这真的能进？”

递进式的三重疑问宛若核弹，瞬间引爆整座球馆。库里杜兰特汤普森杵在原地，年轻人们则飞扑过来。37岁的我终归还是太过迟钝了，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张开双臂，飞驰贯穿整座球馆。

我蹦上技术台，用力锤击着胸部。猛然便回想起10年前3月10日，双加时血战公牛从萨尔蒙斯手中抢断并投中三分绝杀后，跳上技术台君临天下时的样子。同时在这刻，长久以来一直压在内心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科比曾在我面前做到过的事，我也在勇士面前做到了。我曾视飞侠为偶像，时至如今，轮到勇士的后辈们，发表对前辈的溢美与敬仰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的不知道大爷当年有多出色，现在他们总该体会到了。”90后的格林，摆出一副我身经百战见得多了的架势。紧跟着，记者将我团团围住。

“你还会退役吗？退个锤子哟。”记者七嘴八舌。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不肯定也不否定。

“要不，谈谈绝杀后的感受？”

我的眸子里顿时绽放光芒，刹那而已，随即恢复坚毅，一字一句的回应道。

“This is my hou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