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星勇士都不能让联盟大结局 这是NBA最好的时代吗？

撰文/于睿寅

一个球星的影响力达到峰值的标志，在于无论你关心他与否，他的任何风吹草动总能瞬间占据媒体头条。就像“浓眉哥”安东尼的一个表态，瞬间让整个NBA世界陷入疯狂一样。

一个作家已成家喻户晓经典的标志，在于无论你是否真的读过他的作品，都总能搬出其中的名句，引经据典一番。就像查尔斯 狄更斯《双城记》那个已成范式的开篇，任何人引述起来都像那么回事：“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一旦我们给自己所在的时代下这样的定义，就意味着并非所有人都赞同这个“最好”，不然后半句从何谈起呢？

毕竟，所谓“最好”的幻象，可能是因为我们被其他似是而非的标签所蒙蔽 譬如“最热闹”、“最激烈”、“最华丽”，或是“最受瞩目”。

这样像极了如今超级球星扎堆、超级战队林立的NBA生态。如果关于戴维斯下一站的种种传闻“不是湖说”，最终成就这番“眉有的事”，那湖人队也将在联盟军备竞赛日盛的年代重装上阵。刚在感叹“五星勇士”送上NBA大结局的诸位，大概又能为陡然而生的悬念欢呼雀跃。

正如我们在用贵金属给一个时代定义时，原以为“黄金”已然不可超越，但随着江山代有才人出，又只得在后面续上“白金”、“超白金”。定义“最好”永远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因为这种充斥主观色彩的表态，必须在未来很长的岁月中，经得起推敲才行。

顶配阵容真能成就盛世吗？

这到底是不是NBA最好的时代？还是勇士主教练科尔最近的一番表态，触发了这个问题。在前不久一次寻常的赛后采访中，科尔看似不经意地说：“今年的联盟，比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的联盟都要好。”虽然措辞谨慎，但满满的优越感还是溢于言表。

毕竟，当考辛斯本月中复出时，整个NBA时隔40多年后又见到了一套首发5人都是上赛季全明星的满级阵容。但是比1975-76赛季的那支凯尔特人队更恐怖的是，勇士队还有2个拿过常规赛MVP的球员，而前者只有戴夫 考恩斯一个。

谁都明白，所谓的“NBA大结局”并不是仅仅是因为一个考辛斯，而是因为他为这套过去4个赛季3次加冕的班底，补齐了最后的短板。

的确，若不考虑薪金结构可能在去留问题上制造的隐患，都处在当打之年的主力阵容，的确能让球队保持很长时间的统治力。事实上，这也是杜兰特同意科尔那番表态的依据。他说：“一帮年轻的球员成长起来，而那些‘老家伙’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不像我刚进联盟的时候，身边的老将是科特 托马斯这样的球员，他那时差不多38岁了吧？”

在杜兰特眼中，年轻球员18岁、老球员31-32岁的年龄结构，不仅对单个球队，对整个NBA的发展也是有利的。那意味着更优秀的体能和运动能力、更加快速的攻防节奏，以及更劲爆的高光时刻。怪不得杜兰特说：“在这个时代成为NBA球员，是幸运的。”

本赛季NBA所有球员的平均年龄是26.4岁（按赛季开始日计算），而之前5个赛季的平均数分别是26.6、26.8、26.8、26.6和26.6，总体呈现下降的趋势。在杜兰特初入联盟的2007-08赛季，这个数字是27.0。

当然，杜兰特所青睐的年龄层划分对于少数人（就目前而言，可能是“某个人”）是不适用的。正在经历职业生涯最长伤病修整的詹姆斯已经34岁，而湖人队正下定决心收入麾下的戴维斯，再过一个多月就将度过26岁的生日。在杜兰特的定义中，这是一个介乎年轻人和老将之间的年纪；巧了，也差不多是他和库里先后捧起MVP奖杯的年纪。

当然年龄也仅是参考，并非绝对。主力扎堆在28-30岁之间的勇士队，和湖人队（若能成功吃下戴维斯）34岁、26岁加年轻新核这种更分散的年龄结构，在未来可能统治联盟多年的顶配阵容，之间的明争暗斗早已超越了单纯的账面实力。

其实往前倒推5年，我们还在讨论诸如“单核”、“孤星”球队这样看似不可想象的概念。但如今，至少2个具备准全明星实力的球员，已经成为冲击季后赛球队的标配了。当接近顶配的球队阵容越来越多，让NBA的“头部阵营”变得格外热闹；但是真成前所未有之盛世，断非勇士湖人两家所能成就的，在年龄、薪金问题上的精细活儿还得继续做。

换一种问法：勇士（也许还有未来的湖人）夺冠，和雄鹿或者掘金夺冠，哪一个能让你由衷感叹看到了更好的NBA？

极致的团队遇到极致的个人，到底谁铸就时代？

曾经在开季前还让人艳羡的火箭队阵容，随着安东尼的肥皂剧，和保罗等球员的连番伤病，早就跌出了“顶配阵容”的讨论之列。纵然他们的战绩在历经动荡后一路飙升，谁都知道其中原因。

在本赛季尘埃落定时，即将迈入杜兰特所言“30岁老家伙”行列的哈登，也许有望收获他职业生涯数据最出彩的一季，甚至还有第二座MVP奖杯。虽然这一切言之尚早，但哈登这一个多月来不必再一一列举的华丽数据，已经堪与科比在2003年连续9场40+的史诗级表现相媲美。

个人和团队的成功之间必然是相互成就的关系。但是当一方的震撼力达到了异乎寻常的层级，便很容易留下“团队赢得比赛”或是“个人成就传奇”的美谈。前者的代表有GDP时代的马刺队，而若哈登能率领这支火箭队走得更远，他无疑属于后者。

从唯物史观的角度，当然是时代造就了英雄。你要拿着这个问题去问乔丹，他一定还是2009年名人堂演讲时的那副论调 说到底，还是靠球员来赢得比赛的。就像他当年乐此不疲地玩的一个文字游戏一样，当教练告诉他“团队”（team）里面是没有I（“我”）这个字母的，乔丹说：“但是‘胜利’（win）里面有啊。”

的确如此，当我们习惯了用跨度更长的“王朝”来撰写NBA的编年史，须知道历史的长河中若没有源源不断的英雄主义演出作为点缀，那极容易沦为枯燥的流水账。这样的点缀包括乔丹的封神一投、科比的81分、麦蒂的35秒13分这样的经典定格，也包括韦少（至少）连续两个赛季场均三双这样不给后人留后路的数据。毫无疑问，若真是NBA最好的时代，那哈登这个级别的演出多少也不算多。

但最能启发一个时代讨论的，无疑是不同理念和价值的直接碰撞。当无懈可击的个人去挑战无懈可击的团队 无论是如今的勇士，还是日后的湖人，何者的胜利更能诠释这个“最好的时代”？

撇开记忆模糊的上古时代，我们常能引作“个人VS团队”的经典案例，大抵都会提2007年的总决赛。当彼时的詹姆斯尚且青涩，而看似体系完美的马刺其实并没有多少环节真正达到顶配。十多年后，当极致的团队、极致的个人从常规赛起就开始并行不悖地搭台唱戏，不免让人更期待哈登若能第四次在季后赛中碰上这支配备完全的勇士，又是否能首次实现突围？

最好的时代断非单纯的好故事就能讲述；如今要求高了，还得是不落俗套的好故事。

“最好”只是我们的臆想，还是实实在在的进化？

关于科尔那番“最好时代”的评价，库里也从球队的角度阐释了一番。他认为：“排名从榜首到末尾，即便是处在重建期的球队也极具天赋，他们无论何时出场都能给任何球队带来挑战。”综上，他觉得“在这个时代成为NBA球迷，是幸运的。”

但库里的说辞也许并没法服众。对于实在没得夸的球队，“极具天赋”大概是说他们暂时无力冲击季后赛的委婉语，毕竟好多球队已经“极具天赋”好多年了。

这就像是小学时候老师经常引发的一个悖论，总说“这次考试，所有同学都取得了显著的进步”。那么，最后一名呢？

所以在讨论现今是否真是NBA“最好时代”的时候，我们仍免不了被各种时代的、个人的因素干扰了判断。譬如，库里的那番论断，可能得益于在如今方便快捷的全媒体时代中，即便非顶尖球队也都保持了可观的曝光度。不像中国球迷刚开始接触NBA的上世纪90年代，每周零星可数的电视直播当然得留给最受关注的几支球队。至于多数边缘球队的生存现状，也仅限于枯燥的数据和残缺的二手资料里。

所以，串联起这个伟大时代的球星、数据，也许能成为“更繁荣”、“更热闹”的注解，但一定得用来作为“今胜于昔”的注解，起码老派的家伙们会不以为然。

就拿乔丹公牛时期的最后一个NBA赛季来说，那一季场均得分超过100分的球队仅有4支，而联盟最依赖三分球的球队场均也仅投进7.6个而已。本赛季迄今，从数据上已经消灭了场均得分不过百的球队，而仅库里一人每场投进的三分，就要比当年联盟多数球队来得多。

那一年所有球队的三分出手占总出手数的15.9%，本赛季则是35.3%，翻了一倍都不止。

那一年计算整场攻防回合数的PACE值是90.3，而本赛季是99.5。如今的一场NBA，比乔丹那个时候平均要多出9个回合来。

至于每100次防守让对方得分的DRtg，当年是105，本赛季则是110.3，总算是没有那么悬殊。

这也仅是差异的展现，而非优劣的比拼。就像所有球队主教练中唯一从上世纪超长待机至今的波波维奇，怒喷联盟崇尚三分成风时，他的球队其实场均也要投进10个，而且命中率联盟第一。

激烈一点的，像加里 佩顿怒喷如今的年轻球员都是“软蛋”；温和一点的，像刚刚度过了42岁生日的文斯 卡特，隐晦地表示过去的NBA，现在的球员恐怕打不了。

从球星的扎堆、顶配阵容的组建，到运动能力的提升、各项数据的井喷，这些改变无疑都是为了顺应高频次、高效率、高曝光度的现代生活而顺势为之，也能看到未能与时俱进的球员球队终于落伍，但这并不意味着如今的NBA，一定能用俯视的眼光回望20年前，甚至10年前。

毕竟NBA的任何一个时代，除了这些看似进化的数据，以及让时间定格的永恒经典外，最终还是贮藏在所有人的记忆和感官中，任由品评 而这又是太过主观的体验。

就像多数人在引述《双城记》那个经典开篇时，恐怕很少有机会读到主人公西德尼 卡顿那句动人的结语：“我做的是一件很好的事。它远远好过我所做的所有的事。它将是一个很好的长眠，远比我所知道的要好。”

但行好事，莫纠结“最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