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下半场”这个词被引申到各种行业和话题中,指一个人进入到一个新的、截然不同的阶段,这就是开启了下半场。
有这么6位“85后”, 他们的“上半场”是驰骋赛场的运动健将——获得过全国青年比赛十米双人冠军、世界青年锦标赛女子三米板双人组冠军、全国手球季军、全国垒球冠军……如今他们迎来自己的人生“下半场”,在上海市城市交通运输管理处(以下简称“市运管处”)信访部门,承担着本市公交、出租、货运、汽修等7大行业13个业态的信访工作。
每年参与解决信访矛盾2万余起,成为交通行业受理信访热线的大户,多次摘得信访工作“先进集体”的荣誉……离开赛场后他们显然已经迅速融入社会,经过“二次择业”创造出新的人生价值。
“金牌选手”如何转型“金牌信访接待员”?
“王阿婆您放心,我们会去走访调查、核实情况,需要的话还会和有关部门开会商量怎么解决。”身高1米9的胡辰弯下腰,递上信访材料,“信访部门没有执法权,我们也不敢打包票,但会尽力当好‘桥梁’,帮您解决问题!”
将近中午12点,一位老人在信访接待大厅坐了2个多小时。接待一个来访都要花这么久?“这可算不上久的。”胡辰告诉记者,信访工作碰的都是“硬骨头”,耐心是基本功。
1988年出生的胡辰曾是上海手球队的专业运动员,2014年退役后来到市运管处,信访岗位带来前所未有的考验,但胡辰对这一新岗位的适应能力让单位领导刮目相看。
小胡有一套自己的办法:面对初次来的群众,他热情开导,面对多次重复上访者,他保持中立、冷静倾听。 “小胡理解和尊重办事规则,在工作上行为有底线、有分寸,做事靠得住、信得过,是值得信赖和托付的人。”在领导看来,面对基层复杂矛盾,年轻人往往“怕难”、“怕烦”、“怕缠”,但小胡曾经作为运动员的这段经历和豁达的性格,让他 “勇做”、“敢做”、“善做”。
胡辰进单位前三年都坐在电脑桌前处理网上信访,今年,运管处原本负责上门接访的 “老法师”岗位变动,急需有人顶上,组织上第一个想得到的就是小胡,但小胡其实有些“难处”。“家里人其实不太理解,接待上访在他们看来是没人要做的工作,说我‘越混越边缘’,但我并不这么看。”在小胡看来,信访工作者是最贴近民生、最了解老百姓需求的人,可利用这一优势充分收集民意,对现有的制度提出建议,他最终自己拿了主意,“这个岗位是有价值的,也是单位对我的磨练。”
运动员时期曾是上海垒球队队员的小王,如今也是这支“信访小队”里的标兵。一谈到工作,小王思路清晰严密,条理清楚,显得十分老练。但一聊起生活,她又立刻变成一个大大咧咧的小姑娘,嘴里百无禁忌,叫人忍俊不禁。
从接触、到接受、再到胜任这份工作,小王经历了成长的过程。谈到对信访的第一印象,小王的感觉就是“烦”、“难”、“搞”,但是让她改变想法的却是一封来信。提起李老伯的信,小王至今仍记忆犹新:“老伯在搬家过程中丢了家具,与货运公司发生了纠纷。当时他连续写了5封信,每一封都洋洋洒洒六页纸,一开始是蛮心疼他的,觉得他受了很大的委屈。”
经过调查,事实并非如此。当时,货运公司在征得李老伯儿子同意后,把家具处理掉了。小王第一时间将答复寄还给老人。没想到,几天后,李老伯却出现在了信访接待室。
一见面,老人就“任性”起来,拐杖一丢,坚持要把信从头到尾读一遍。“我当时有点不耐烦,我对自己爸妈都没这么有耐心,但一想到这是我的工作和责任,还是听了下去。”小王连哄带安慰,耐心等待老伯情绪趋缓,还陪他聊起了家常。
交谈中得知,李老伯因为听力障碍,表达能力有限,家里人都对他不理不睬,到这里来,就是想找个人听他说说话。了解原委后,小王鼻子一酸,看李老伯跟自己父母年龄相仿,她拉起老人的手:“老伯,您有什么不痛快的事情找我聊聊,把我当成您的家里人。”
慢慢地,小王对接访越来越有心得,“也许我们无法马上给出一个让人满意的解决方案,但是,能够让上访者怒气而来,满意而归,就是对我们最大的认可。”
运动员需要日复一日的训练,千百次的单调重复。不能吃苦耐劳的人,早已放弃;眼高手低的人,早已逃避。这种坚韧的毅力,也是小王如今在工作上的优势。
记者了解到,小王常常不计个人得失,有时甚至把自己的私人电话留给信访的市民。但一番诚意和好意获得的不都是赞扬,有时碰到无理取闹者会半夜拨通她的电话,无一不是发泄情绪的,而小王只能耐心地听完,一遍一遍地记录和解释;有时遇到棘手的重要信访,小王还会牺牲自己工作之外的休息时间加班加点,“有一次接到关于驾校纠纷的信访,涉及9位驾校学员的诉求,大家的时间凑在一起太不容易,为了牵头组织包括管理部门在内的多方协商,我就只能利用双休日跑到郊区的驾校。”小王说。最终,这9位信访人的诉求都得到圆满解决。
对于这份工作,小王如今的体会颇有“禅意”,“做信访和运动员都像一场修行,只不过体育练就的是体能,信访修炼的是人心。”
曾是跳水运动员的薇薇,当运动员时每天计算在跳台和水面这段距离里,如何精确地完成所有预定动作。相比跳水,薇薇称如今这份新岗位比当初在跳台上更需要仔细认真,容不得一点误差。自从2013年退役后来到市运管处,薇薇就开始负责全行业的热线处置工作,平均每天要处理大约200个热线投诉,还要在13个工作日内将答复反馈给投诉人。她每天要核对几百个热线工单,最终汇成一张数据简报——因为热线投诉量要作为考核业务部门工作的重要因素,投诉内容和数量对行业管理来讲,参考价值非常大。
“自己刚上手这份工作时,并没有意识到这些数据的意义,有一次因为自己的粗枝大叶,在统计时出现了差错,这才知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薇薇说。
一次犯错,也是一次成长。用薇薇的话说,“过去当运动员比赛失误的情况也有,我就想着这一次比坏了不是世界末日,吸取教训下次再找回来就是。现在,我一个数据要核对不下3遍,就是为了做到万无一失!”正是这种积极的心态,让她之后再也没犯过同样的错误。
今年,又有三位新的“健将”加入了这支特殊的“信访小队”中——身高2米03的前上海东方大鲨鱼俱乐部二队的张亦诚、前上海水球队的小臧、以及前上海垒球女队的小冯。几位前辈带头示范,耳濡目染之下,他们在信访岗位上也在一天天进步。团队在壮大,性格相似、有共同语言的一群年轻人,让这个团队的凝聚力和氛围越来越好。
理直气壮走进门,站稳脚跟靠个人
运动员总要离开赛场,开启新生活。但公众印象里,退役运动员的处境大多处于“两极”。一极风光无限,如从政的蔡振华、袁伟民、吴敏霞,“涉娱”的田亮、刘璇、董力,从商的李宁、孙继海,再有就像姚明、刘国梁、郎平等,成为了自己老本行的领头人;另一极则让人唏嘘——举重冠军浴室搓澡、体操名将街头卖艺、女足国脚摆地摊、职业篮球运动员当保安……类似的新闻,隔三差五就能见诸报端。
其实,这些“新闻里”的退役运动员毕竟是少数,多数运动员是像胡辰、小王这样,退役之后的生活也与普通人并无两样。
运动员在职业转型时,某些方面上虽具备优势,但更多的还是劣势。包括文化素质、综合能力,以及由于长期封闭训练,对社会的不了解等。此外,运动员退下来还有一些伤病问题,缺乏就业渠道和资源。
这些年,相关管理部门对运动员职业转型的困难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充分意识到运动员是一个特殊的群体,“退”下来后,面临的问题不仅仅是一个就业问题,而是整个身体、心理、职业状态的转换问题;此外,运动员退役安置及再就业问题,不仅关系到运动员的个人前途与家庭幸福,也关系着竞技体育后备人才资源的有效供给,乃至整个体育事业的可持续发展。
像胡辰这些曾经的优秀运动员,就在退役时获得了职业双向选择权,最终通过“绿色通道”进入了事业单位。这既是国家对他们职业生涯“上半场”的认可,也是对他们进入“下半场”的一推动和种鼓励。
然而不可避免还会存在一些不愿意换位思考、心胸狭窄之人。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单位里也存在背地里议论这些退役运动员“是走后门进来的”,并将他们贴上“头脑简单、四支发达”的标签,这样的评价无疑是不公平的。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无论是面对工作中的困难,还是他人的非议,退役运动员们的“下半场”,必须要靠自己的努力,去适应新岗位、融入大社会。
而助推这些运动员开启“下半场”的单位,不仅仅是接纳,也同时在思考。
记者从市交通委信访办了解到,近年来,有不少市交通系统转业军人、退役运动员从事信访工作,他们政治觉悟、大局意识、群众观念、吃苦精神较强,在解决群众合理诉求、推动矛盾化解等方面做了大量工作,得到了信访人的好评。
“让这些年轻人到信访一线‘滚一滚’,对今后的成长至关重要。” 谈及之所以让退役运动员先到信访岗位磨练的初衷时,市运管处相关负责人表示,“对群众难题的成功化解,能够让‘胡辰们’对行业各个业态面临的主要难题,和群众需求有最直观的体会。而目前设置的机制,也确保年轻人在信访岗位上不是‘走过场’,“我们希望借此培养一批真正懂得群众工作的后备人才。”这位负责人表示。
一场足球比赛分为上、下半场,上半场关乎走势,倘若一开始没能打起精神,后面奋起直追可能也无力回天;下半场关乎结局,领先的一方若不能善始善终,优势明显也可能遭遇逆转。
因此,既要打好上半场,也要打好下半场。
乒乓球世界冠军、北京大学教育管理专业博士刘伟,曾给到退役运动员三条建议,“一是当运动员生活结束,要明确自己想要什么;二是不怕将人生归零,只有归零才能真正重新开始;三是不忘初心,一旦从零开始上升到一定高度的时候,更需要沿着自己的初心走下去。”刘伟说。
栏目主编:陈华
文字编辑:姚勤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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