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与房产,向来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共荣共衰,枝附叶连。民国时期沪上银行摩肩接踵跻身房地产开发,财源广进,蒸蒸日上,发展势头迅猛,1930年上海房地产成交额逾9000万两白银,次年又翻了一番,达到这一时期的巅峰状态。
正当上海的银行房地产如火如荼发展之时,1932年发生的“一·二八”事变,成为笼罩在申城经济上空的阴霾,久久挥之难去。数年后美国签署《白银收购法案》,使世界经济经历了一次凤凰涅槃,却让长期实行银本位制度的中国遭遇了经济阻滞、金融恐慌的威胁。受此影响,上海滩爆发金融风潮,大量华资银行、钱庄倒闭,继续营业的银行也大多收紧银根、停止抵押,很多地产商因资金中断而未能撑过这年冬天。民间戏说,当年年关结账时,上海八个房地产大亨相继离沪避债,谓之“八仙过海”。
待到1937年“八一三”战火点燃,上海房地产市场就再也没有喘息恢复的机会了。其中的典型案例,当推大陆银行投资建造的大陆商场(今东海大楼)。
银行家谈荔孙所办的大陆银行,在上世纪20年代一直做得风生水起,但30年代后却祸不单行,接连受挫,其诱因正是房地产投资。有一个时期,大陆银行各项存款与日俱增,储蓄存款和信托存款高达1000万元,谈荔孙处心积虑,为这些资金寻找出路。最初的决策还相对稳健,其房地产投资集中在虹口一带,譬如为人所熟知的山阴路大陆新村(鲁迅等文化名人曾居住地)、四川路德邻公寓等。在南京路开建的大型项目——大陆商场的拍板上,谈荔孙虽同意该计划,但以“事重款巨,设有纠纷迁延,何堪设想”,提醒同僚审慎行事。其时,大陆银行相中犹太“地皮大王”哈同手头的南京东路9亩土地,年租金白银20万两,租期32年。按照测算,在此建楼约需白银45万两,商厦建成后每年房租收入约30万两,除去地块租金等费用,年均净利大抵6万两,年利润可达20%以上。“如意算盘”虽好,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大陆商场尚未竣工,时局骤变,“马拉松工程”停停建建,工期延误,劳命伤财。大楼勉强建成后,市面惨淡,门庭冷落,就算租金打折亦承租者寥寥,已经认租的商户纷纷退租,商场年年亏本,每年20万两白银租金成为大陆银行难以承受的一笔沉重负担。苦苦支撑到1937年,谈荔孙终于力不从心,只好向严峻的现实低头,将大陆商场大楼以“跳楼价”卖给哈同洋行,宣告这次房地产投资行为败走麦城!
今人常常调侃:理想是胳膊,现实是大腿。精明过人的谈荔孙时时慎重,处处留神,多次在金融风险面前化险为夷,全身而退,但最终却被房地产投资一记闷棍打趴,总损失约在百万元之巨,教训不可谓不深刻。
“八一三”事变更令沪上银行房地产结结实实遭遇了“滑铁卢”。三个月后上海失守,虽然此前一些银行的大量资产和人员已经悄然向内地转移,但留驻在黄浦江畔的房地产,除了建在租界内的尚能苟全性命,其余的则不幸成为日军“砧板上的鱼肉”,一部分毁于炮火肆虐,一部分被日军没收或征用,败兵折将,损失惨重。没多久,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驻军迅速进驻租界,租界里的中外资银行及其房产被日军鸠占鹊巢,据为己有。从此,“孤岛”名存实亡,曾经如日中天的申城银行房地产每况愈下,日薄西山。
抗日战争胜利后,被日军侵占的银行房地产终于物归原主,让人似乎看到了一线生机,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国民政府急于发动内战,实行金融统制,银行的实力与地位江河日下,同时通货膨胀政策的出笼,使得国家经济风声鹤唳,民不聊生。虽然上海的人口持续流入,房产“刚需”依然突出,但银行业的经营状况和赢利水平已今非昔比,银行房地产赖以发展的政治经济生态环境犹如四面楚歌,除了尚能在存量房产里面翻云覆雨,搞些投机以外,再要以巨额资金投入房市,大动干戈建造新楼,银行家们深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黄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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